[花语新晨]短篇小说专区《友情篇*布偶》

我的布偶不说话、不说话、不………再说话……..

































一



窗台上种着一盆铃兰花，刚开出的花蕾，白得让我觉得自己也跟着纯洁无瑕。

风吹来的时候，阳光洒落在它的身上，暖暖的，让我羡慕得心也跟着痒痒的。

油笔掉落到地上的时候，画花了我的左脸颊。

楼下的她们在笑话我，甚至打赌我不可能再画出绚烂的色彩。她们说，我的世界应该要更灰一点，这样叫她们看起来才更赏心悦目一点。

我不！偏不！凭什么非要故意把我弄得更灰更暗，去衬托你们的光鲜亮丽？！画布都还没判我死刑，你们凭什么先判了我死刑？！

布偶抬起一双汪汪的大眼，挥动双掌啪啪作响。

我知道，它在给我爱的鼓励。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怕不怕，铃兰花总有开得灿烂的时候，要更努力积聚属于自己的力量，我才可以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

嘘……..

听，我的布偶在说话。

嘘………

把耳朵凑近，好好用心听，我的布偶对我说的每句话。



















有首儿歌叫作《星仔走天涯》，是儿时的玩伴留给我的记忆之一。

“落雨也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能够见到他，可以日日见到他面，如何大风雪也不怕…….”
我问布偶，为什么大风雪都不怕，究竟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值得星仔历尽千辛万苦独自走天涯。

布偶突然从窗台上掉下来，抬起那双柔软的双臂，我知道它在暗示着我将它抱进怀里。

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有家。

布偶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家。

不擅言辞的我只能紧紧拥着它，借助体温回馈给它温暖，就像昔日它暖我的心一样，一点一点，将我的真心，慢慢去暖回它的心。

可是无论我怎么暖它，布偶不再说话，眼神黯然失色。

我把它的难过画进油布中，用心勾画着它这一刻的人生片段，期待着它的人生中下一刻片段。

我期待着能收集齐全这些片段，因为每一张描绘的每一刻的片段，构成的就是各自的人生。

我说，布偶，我的好伙伴，这回让我为你拍起爱的鼓励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温暖过我的布偶，你听见了吗？

我陪你当一回星仔吧？

我陪你去走天涯，我陪你，去找回你的家。









我收拾好行李，亲亲妈妈的额头，看着她不舍地转身面向壁炉。

我的狗狗，再见了，我陪我的布偶找回它的家后，就会回来的！你不要忘了我呀！再给你喂几个甜甜圈，若是事情顺利的话，等你吃完最后一个时，我就回来啦！

我的铃兰花，再见了，老师从小就教给我做人的道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布偶温暖了我那么多个春夏秋冬，是时候轮到我来温暖它。

可是我的画笔，叫我如何也放不下。

那就一起打包进行李中吧！听说沿途的风景很美丽，美丽到叫很多游子常常迷路，我得把画笔带去，一路画下去，带回这些人这些事这些风景这些片段构成的人生，好当成日后的回忆。

到那个时候，我可以在壁炉前或钢琴脚下，铺上一层暖暖的白色毛毯，边闻着铃兰花香，边捧着热热的巧克力茶，边陪着狗狗吃甜甜圈，边跟妈妈一起欣赏它们。

为了那么温馨的一刻，我的布偶，我们出发吧！

落雨也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也不怕！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温暖我，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守护你，再多艰险也不怕！

出发前，最后一次摇摇玄关门处幸福的铃声吧！它会保佑我们一路平安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爱的鼓励再度响起来啦！

我陪着布偶，开始寻找它的家………











步行了1天1夜后，终于在寒风中找到了旅店。黄色落叶中屹立着一间独特的旅店——从门外到内壁，全是木制品堆砌的世界，隔开了冷暖自知的双重感。

我推门而入，餐厅中间的那把火直逼眼球，整个旅店沸沸扬扬，旅客们拿着餐具载歌载舞，没有任何人感觉我的到来是与众不同。

在这片火舞的世界中，我是渺小且可以被忽略的。从前让我骄傲的画笔，也被冷落在笔筒中。

我只是这个旅店百人中的一个，而这个旅店只占用了地球的亿万份之一的土地。我这才意识到，世界原来真的很大。人类真的不可以做自傲的井底之蛙。

我用脚尖点点鞋上的尘，十指羞涩地在口袋中来回挪动。我多么希望平日里妈妈给我买画布和颜料的钱，此刻会出现在柜台上；我更希望爸爸会在风中送钱，好让我和我的布偶安顿一休。

可我知道，我的这些念头都叫做幻想。没过多久，我开始尝到了人生的第一道苦。

正当我准备到储备房休息的时候，好心的蚱蜢大叔叫他的孙子让出了小房，让我免受寒苦；蚱蜢大叔的孙子还给了我一包巧克力和一只鸡腿。

——这些在我没离开家前绝对不会正眼瞧一眼的食品，此刻在我和布偶面前，却成为了救命的圣品。

很多游子也跟我一样吧？总在离开家的夜里莫名冲动地想家，唱着花非花雾非雾或月亮出来亮汪汪的同时，抑制不住思乡思亲思情的泪吧？

很多游子也跟我一样吧？在落难的时候遇到的都是好人，这个世界仍旧是美好的吧？从小读过的童话故事，不是都是描述真善美的吗？

可妈妈曾说我是个自尊极强的孩子，我从来不喜欢白拿别人的东西，于是我给蚱蜢大叔和他的孙子唱起了《游子吟》，用歌声代替买巧克力和鸡腿的钱，意外得到热烈的掌声。

在闪烁的晶莹中，我看到我的布偶是拍得最卖力的一位。

这一夜我睡得很塌实。虽然窗外的风越刮越猛，但温暖的被窝和温暖的房间却给了我莫名的慰藉。

我知道，温暖了我和布偶的不光只是这夜的被窝和房间，还有善良的人心。

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家，躺在妈妈的怀抱中撒娇一样。我搂着布偶的时候，几乎感动得以为自己抱着家里的狗狗在午睡。窗台上的铃兰花仍旧如此纯白，钢琴下的毛毯仍旧如此舒适，我被狗狗守护着，被布偶依赖着，被爸爸妈妈宠爱着，我是如此如此如此幸福着。

















































五



早上的风停了，阳光洒落一地的零星，美得我忍不住拿起画笔，搅起了三原色。

牛奶和意大利面包是蚱蜢大叔和他的孙子给我的谢礼——我再度用自己的双手赚回了我和布偶的早餐。只是这次我用的是画而不是歌声。

当我从旅店跨出门口的时候，天晴得更可爱了，仿佛在暗示这一路上会有更多的真善美等着我去收集。

这时，头戴礼帽的店主把我的背囊塞得满满的。

他说，我并不是店里有史以来唱得最动听的一个，我的画也不是全世界最有价值的画，但我却是最认真去唱去画的那一个。我想感恩的心是那么的真诚，比昨夜那把火烧得更真更旺。我的真我的诚我的心，一定要保持下去，让全世界看到中国人天生就拥有的这种真，切勿像其他孩子一样，一旦走出这扇门，就已将昨夜的真心抛在燃烧殆尽的灰墟里。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为报答店主的忠告与帮助，我又取出画笔即兴画下了一幅图。

图的主题是一团红火，火中心藏着一颗完整的心，无论包围着它的火如何凶猛，它始终没有一个缺口，依如从前般活跃地跳动着。

内心坚强才是最真最大最强的坚强——这是店主给画提上的句子，至今让我费解不已。

我想，也许等我长大一点点，就会明白现在大人们在我耳边叮咛的一切话语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布偶说，我们该出发啦~沿着阳光的痕迹，我们会遇见更多美好的东西。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旅店响起了送客的铃声，清脆得让我心旷神怡。

地球上美好的人与事物啊，我为了遇见你们，所以带着我的布偶，一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朝你们走去。



六



当我们走到热带雨林的时候，布偶拉了拉我的衣襟。

我低头望去，这才意识到我们貌似走错了方向。明明应该一路向北，为什么却走到了热带地区？

看着炊烟袅袅升起，背囊的重量越来越轻，多日未沾鲜水的我，真渴望迎面能下一场甘露。

我很疲惫，布偶也很疲惫。油笔也顺势落到地面，沾到了罕见的稀泥。

身边的环境一旦作出改变，是不是意味着将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布偶躺在我的胸口前，对我挥动着巴掌，跳起了华尔兹。

反正拿破伦大前辈说过地球是圆的，那么我们就将错就错走下去吧，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对的吗？我的布偶，从小妈妈就说，有错必纠，而且要趁早及时改。

这条路走下去，未必会是错的歧途！你看啊，那么绿的树，那么美的花，那么有活力的动物，那么多红黄蓝绿的屋顶，看着多叫人向往啊！这也许这是另一条磨练我们的路呢？假如脚踏实地走下去的话，会有想不到的奇迹等着我们吧？

那么，我们难道要放弃最初的梦想，去走这条不确定是不是胜利的路吗？这样不冒险吗？万一遇到本可以避免的困难险阻怎么办？万一受伤的话怎么办？
你忘了吗？星仔曾教我们唱的歌：落雨也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也不怕…..
你忘了吗？我之所以学星仔陪你走天涯，那是为了帮你找回属于你的家！

你真的忘了啊！在你小学毕业典礼的时候，你曾对着校长发誓：一旦确定目标就该勇敢坚定走下去！谁晓得这会不会是达到我们最初梦想的其中一个弯呢？再说我们已经没有半途而废掉头回去的现实可能了！

听到这里，这次轮到我不说话。

我望着即将见底的背囊，再摸摸越来越憔悴的脸，最终还是败在烈日当空之下。

不得不承认，我想妈妈了。

人每每在脆弱失意或思绪凌乱的时候，总会想起可爱又可恨的家——温暖得可爱，遥远得可恨的家啊，何时我才能完成我的梦想早点回家？

幸好我还有布偶陪我说话。

幸好我还有布偶陪我想家。

幸好，幸好我在脱水晕过去之前，遇到了好心的阿泰，把我和布偶带回村里。









































七



我在无数双陌生的眼里看到无数颗星星，真诚得让人不得相信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他们给我端来药和食物，把生病中的我养得再度白白胖胖的，才松了一口气。

听阿泰说，村子里有座巫山，里面住着法力高强的巫师。在我晕到的时候，他曾给我进行救治，还给我留下了护身符。

我爬到屋顶上，手中握着这道让我起死回生的护身符，眺望着颜色拼凑而成的村子，迎风作画：

阿泰修房顶的卖力、七婶煮饭的勤劳、三叔公砍柴的憨厚、小红孩攀墙的淘气、阿花哭闹的可爱、大飞种瓜的慌张、猴子做客的纷乱、落日土著舞的喜庆……

紫色的庙宇，灰色的大桥，橙色的果实，黑色的肌肤，黄色的巴掌…….

我的画笔停不下来了，一笔一画都为了各种颜色绞尽脑汁。这么缤纷绚丽的色彩，皆是因为来自生活的真实写照。想要画尽这些快乐，不可能是束之高阁的人能画得出来的。用手摸摸土墙，用脚扎实踩踩这片红土壤，用心真正呼吸下这里的空气，才会有与众不同的感悟，带来不同凡响的灵感。

于是我又快乐地作画了，一幅接着一幅。这些画面串起来的人生，跟我之前所见所闻的完全不一样，着实叫原本只答应留下疗伤的我着迷，实在不愿就此离去。

我的布偶，或许，你说的对，留下来努力脚踏实地地生活下去的话，或许会有另一种写意吧？

然而，面对我的满足，我的布偶不说话，阿泰也跟着不说话。

奇怪，你们怎么啦？这里的村民对我都那么好，你们究竟是怎么啦？

备受打击的我以为自己从此不能再作画了，没想到这片热闹的颜色画尽我心里的快乐，你们为什么却闷闷不乐了呢？





当我被白布全身包裹着送进巫山时，我记得它的颜色是令人窒息的棕色。

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把我亲自送进棺材里封起来的人，全是我曾画过的那些可爱又可敬的面孔。阿泰是其中一个抬棺人。

我的布偶在哭泣，使出浑身解数都挪不开棺盖。

我在棺内听到巫师可恶的声音，他是这么说的：

巫山之神啊，我为你带来了可爱的祭品！她来村子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要成为献给你的祭品！所以我在她的身上作下了标记，无论今后她走到哪里，她手中的护身符将成为她的催命符！

巫山之神啊，快来看看我给你献上的新祭品吧！我们虔诚的村民给她丰衣足食的生活，让她身心健康地活到至今，目的都是为了用她换来全村否极泰来啊！

巫山之神啊，趁她的体力没有恢复到能逃离我们的村子，赶快将她接过去吧！我仅代表全村虔诚祈祷：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不再有旱灾与猛兽的侵袭啦！

巫山之神啊，快掀开棺盖看看吧，我们全部村民用自己的血汗稻粮和珍贵的药材，养得她多白白胖胖可爱健康啊！

我的四肢在发抖。原本以为这里会是我疗伤和度过余生的世外桃源，可我没想到却会成为我的葬身场。

我想妈妈，我想狗狗，我想家。

我还曾夸下海口说，要帮布偶找到家，要在狗狗吃完最后一个甜甜圈的时候赶回家亲亲妈妈的额头。

我还记得旅店洋溢的真诚与善良，我还记得店主告诫我的话，我至今仍旧天真地认为，这里的村民并不是全都是坏人，他们一定都是受到了巫师的唆摆，才迷失了人心。

但是，我却听见了狼心狗肺的声音在棺材外轰炸着我的神经。

把她的心生挖出来吧，趁着血没干拿来品尝的话，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你们把她剁成十段后，能不能把她的手指留给我？总觉得她的手指很漂亮，我想拿来做装饰，祈祷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也能画出五颜六色的画！

她的舌头拿来做下酒菜应该很好吃吧？
她身上的裙子给我！这些华丽的服饰原本只该出现在我的身上！

她的布偶拿来给我垫脚！怎么看她的布偶都是害我连连走霉运的凶手！

她的头发可以拿来当绳子捆绑草药用！

她的皮肤从肉间切下来后，晒干还能再循环用吧？卖到隔壁村子里，也许能成为新的时尚护肤品！

她的画笔和燃料是我的，我可以用它们来画三八线，标记我的地盘！

巫师你太善良了，上个月我就和族老商量过要把她开膛的，是你说还不是时候，让她白糟蹋了我们一个月的粮食！开膛后我要先取回我应得的那一份！

……….

我的布偶惊恐得无法说话，我听见它的眼泪滴落到我的棺木上，发出悲怆的声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不想死，我的梦想还没完成，我的布偶还在等我送它回家！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用手脚拼命踢着棺木，发自肺腑的呐喊声终究被棺外的狼子野心们所吞噬。

我想念那把火，我想念那间旅店，我想念好心的蚱蜢大叔他们，我想念人间的真善美！

我渴望阳光再度洒在我身上的感觉，我渴望真心能再温暖此刻我逐渐冰冷的身躯！

我想念着、渴望着，哭喊着、挣扎着，突然，奇迹真的出现了——一双强而有力地手将我一把拉出棺材后，乘着黎明的一道光，迅速逃离这可怕的热带。

九



从此我不再轻易作画。就算忍不住提起了画笔，我再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画出昔日鲜明的缤纷颜色。

阿泰为了救我背叛了全村人，于是他只能跟我一起去流浪。

我想，那夜那间旅店果然只占了整个地球亿万分之一的土地，若是真善美占的比例更大点的话，我想我不会遇见过那么多披着羊皮的狼。

我说：阿泰，谢谢你救了我，至少还有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继续守护我到底！

阿泰不语，总是想办法从四处寻来食物，填饱我的肚子。

我又说：阿泰，现在我安全了，假如你有事要做，你可以离开了，我会学会照顾好自己；就算我现在仍旧不够独立，但我会一直努力学习到底。

阿泰仍旧不语，放下船帆，让我和布偶安全地从浅滩登上驶向远洋的船。

我再说：阿泰，你有梦想吗？你想家吗？你有朋友吗？你舍身救我，我就是你的朋友了，你有秘密和痛苦的话，可以告诉我呀！

坐稳了，海上风浪很大，或许还有海盗的出没，小心照顾好你的布偶。它可是世上最后懂得人性的东西了。

阿泰，你终于搭理我了！我真开心！可是阿泰，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布偶不是东西，它是我的朋友！从小到大，嫉妒和背叛我的人很多，被爸爸强硬拉来做我朋友的人比比皆是，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它一样，是用真的心来鼓励我和守护我的！阿泰，你愿意成为跟布偶一样的人吗？你也愿意拿出你的真心对待我吗？

我放弃了我的未婚妻和家族，把你从巫山救出来，我的心还不够真吗？

谢谢你，阿泰！至少还有你，还好还有你，让我那些画的颜色，不会完全被邪恶全抹黑了！你是那个村子里最后的一道颜色——最纯朴的亮色！

阿泰，假如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学做星仔走天涯好吗？我们一起把布偶送回家后，你再跟我回家，我们回我的故乡，一起开个画廊，我画画你卖画，怎样？假如你没找到下一个未婚妻，我陪你慢慢找，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家人，我用一辈子的友谊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吗？

阿泰仍旧不说话，双手交叉地晃动着绳，眺望着远方，让我看不穿他的心事，又放不下他过早的沧桑。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我的布偶很大方地给阿泰拍响了爱的鼓励。

在你衣食无忧送来欢乐的人，是朋友；在你落难时拯救你出困境的人，更是你的朋友。

阿泰，你是救我的朋友，所以我的布偶也很感激你。

身为你的朋友，不能帮你解决心中全部的烦恼，至少在你忧郁烦躁的时候，给你拍响爱的鼓励。

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理解的——所谓的，友谊。































我们下了船，用一件大衣换来了马车的一脚顺风行。

这里是染色的世界，到处都有丝绸染布随风飘荡，俨然是另一个不被外界纷扰的小世界。

阿泰总走得很匆忙，左顾右盼地寻觅着什么东西，而我要顾虑的东西越来越多：顾虑着对我笑的人在下一秒又会拿白布包裹我全身，顾虑着布偶的腿短很容易落单，顾虑着日落黄昏后找不到合胃口的饭店，顾虑着自己的画笔与颜料不够旁人的高级，顾虑着这次走的方向又与最初的梦想背道而弛。

还有身边这些绚丽的色彩，叫人眼花缭乱到如身入百花林——蚕丝手绣锦织染布画坊处处生机勃勃，整座城上下皆洋溢着才华之光。

我想我是荣幸的。

别人只在书本上或师辈口中学习历史，而我却从这些丝绸染布拼凑的路上学习历史。

这里不是丹东，却有丝绸之路中各驿站的标志。

这里不是印度，却留下天竺葵的热情。

这里不是罗马，却有艺术复兴的味道。

阿泰，你能不能走慢点，让我好好看看这里？我突然间想跳舞了！

阿泰，你难道都不累吗？我和布偶都渴了，我们休息下好吗？

阿泰，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们又要去哪里？这是去布偶家的路吗？

阿泰，我们的盘缠不多了，我们该怎么办？要我留下来混进某个画仿里作画谋生吗？

阿泰，阿泰…….

一路上我喊了无数遍的阿泰，可他却从来不搭理我。自从上岸后，阿泰就判若两人。在他的眼里我再也看不到七情六欲，有的只是无限的冷漠与沉默。我以为，这跟他失去至亲有关系。

身为他的朋友，我应该在他需要我说话的时候说话鼓励他，不需要我说话的时候闭嘴，安静地陪着他。

东经89°55′22″，北纬40°29′55″的指示牌再度叫我迷失了方向。

面对这片在阳光底下飘着彩色斑斓的丝绸染布的国度，我的迷惑又荡开了一大圈。

小时候，妈妈常在我的床边跟我说，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北境、罗布泊的西北角、孔雀河道南岸的7公里处，有过一座传奇色彩的古城。

朋友们总爱在放假来访时神秘兮兮地讨论着黄沙下活埋的凯凯白骨的恐怖。

电视杂志古籍上也时常记载着当年丝绸路上的风光与今非昔比的亡国恨。

而我——一个才刚满16周岁、手执画笔的少女，却意外地跟着一个来自热带区域的黑皮肤，和一个要通往冰国的布偶，站在了长载史河永不落幕的古国——楼兰。





























十一



我开始有些不适应。

唐代张九龄的《送赵都护赴安西》曾提到的月窟，正在我面前用飓风与黄沙吞噬着五颜六色的世界。

假如他老人在还在世的话，我一定要再好好向他请教：哪里来的送挚友？哪里来的“刺楼兰”？

我举目望天，怀中的布偶花了脸，而自己也窘迫得比流浪街头的花脸猫更彷徨。

阿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快放我出去！这个大酒罐太窄了，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阿泰，你跟那个土布侯交易着什么呢？他刚刚交到你手中的金子又是意味着什么？

阿泰，我的朋友阿泰，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我的画笔就搁在行李边，你是想我换个姿势画这里的玄鸟，然后把我的画卖给刚刚那个土布侯对吧？

阿泰，我的朋友阿泰，你知道我的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你把我和布偶关在臭气冲天的大酒罐里，是要惩罚我画画的速度太慢、总凑不齐继续上路的盘缠吗？

阿泰啊阿泰，你不是我的朋友吗？身为朋友难道不能谅解一下我吗？我饿了，我渴了，我累了，我需要休息，只要休息够的话，画上个三天三夜也可以的呀！

阿泰啊阿泰，我是你的朋友呀！为什么我越喊你的名字，你却越走越远了呢？我错了，我怕了，我混乱了，为什么那个土布侯正命人将大酒罐放入早就挖好的坟坑之中？难道我们即将成为刚奔天的楼兰国王的陪葬品吗？！

从小大人们都说：做人要做金子一样的人——用金子的心去帮助和照顾别人，才能得到金子般的人生，拥有更多金子和金子般的人襄助。

夜临窟口，黄沙飞舞。我想，我一定是做得还不够好，一定是没有好好听从长辈的教导，用金子的心去帮助和照顾好别人，所以我才没有得到金子般的人生，没有拥有更多的金子和金子般的人襄助。

阿泰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瞬间，整座楼兰古国坍塌了，我内心对友谊的信仰也彻底的崩溃了。

原来，张九龄诗中所谓的送挚友，是我在死亡边缘中目送背叛我的挚友。原来，历史中记载着楼兰的那些“破“、”烂”、“残”、“缺”的字眼，是因为月窟见证过太多人心的破烂残缺。

我重重地闭上眼。不得不再次败在自己的天真与幼稚之下。

我以为，遭遇过一次背叛后就不会再遇到伤害。

我以为，先经历了不幸之后，剩下的只会是幸福。

我以为，我把对方当成朋友的话，对方也会把我当成朋友。

我以为，同甘共苦会患难见真情。

我以为，楼兰会有第2个奇迹。

我以为，阿泰会带着金子回来救我出坟墓。

我以为，我的画卖出去之后就能凑足继续上路的盘缠。

我以为，我能独立地带着布偶回家。

我以为，我能实现我的梦想。

………..

我以为，我会长眠在黄沙之下，成为楼兰传说中其中一具微乎其为微的白骨，让父母找遍全球苦煞白发哭断肠。

可是，玄鸟有灵，对月啼鸣的瞬间，我躺在一堆玉器瓷片中，血痕累累地抱着布偶，竟然撑到了天亮。

被阳光刺醒的感觉真好。听着鸟叫醒来的感觉真好。闻着风声起来的感觉真好。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我貌似活了过来，接着又昏了过去。

长途跋涉之后还是没完没了的长途跋涉。

面包伯伯把我和布偶抱下装满瓷器马车的时候，这里正在过圣诞。

孔雀夫人一身浓妆艳抹，熟悉她的人都说，无论见到谁，只要是客人，她都会先为来者舞一番以示欢迎。

面对她的高贵，我浑身脏臭寒酸显得更自卑。

布偶看到我影子在颤抖，生怕我再遭受到任何一点痛楚，于是一改往日习惯被保护的姿态，竟然跳到我的面前，极力张开它瘦弱的双臂，憋红了脸，双眼视死如归。

珊珊，别怕，无论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们，都不要怕！

从前只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从前只是我习惯被你保护着，从今天起，我会逼迫自己每天努力长大一点点、再强悍一点点，反过来保护你的！

虽然孔雀夫人很趾高气昂，虽然她的一根手指就可以把我压扁，但是我不怕，因为我刚刚已经发誓：从今天起，我要保护你！

假如你还怕的话，我给你唱歌吧？落雨也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

咳咳咳！我……我再尽量唱大声点，点爆我体内无穷的小宇宙去吓唬住孔雀夫人，你乘机快逃到街上去！外面正好有圣诞游行队伍，你藏到里面去，跟着他们走，然后…..然后跑回刚才城外的埠头，然后….然后好好回家！

咳咳咳！孔雀夫人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珊珊的朋友布偶！你有种就冲我来！ 不要以为一身名牌就可以抹杀掉我们的存在！珊珊她受伤了，她全身全心都伤得很重很重，重得让人看得眼睛直发酸了！她的面无表情证实了那些千疮百孔是无可救药的绝症了！而让人更窒息的是，这一切伤都是因为陪我回家才造成的！！

所以……. 咳咳咳……孔雀夫人，你要是想欺负人的话，就冲我来好了！我布偶绝对不会闪躲的！我没有名字，没有梦想，没有家人，没有前途，没有等待，没有信仰，我生来就是多余的，可是珊珊从来不把我当成不必要存在的废品，她用心对我、爱我、宠我！就算身处险境也要用伤痕累累的身心保护我！

所以……. 咳咳咳……孔雀夫人，我求求你，假如在圣诞夜你非得折磨人来消遣时光的话，就选择我布偶吧！我绝对不会反抗的！就算我的头小、身小、心小、力量也小，但我的意志很分明！你痛快地折磨我到底吧！只求你放我的朋友珊珊回去，回到那个真善美没有伤害的国度里去！她不该再为了我吃尽这些本不该经历的委屈！！！

Merry Christmas!

我和布偶的惊呆了，因为先开口的不是让人猜不透的孔雀夫人，而是她手中的鹦鹉。

欢迎来到安宁的王国——瑞典！在这里，悲与喜、爱与恨、忘与忆、笑与哭都能找到中间点，你可以在这个过度地带休养生息，等到明年铃兰花开，再上路继续这几组情感对立的较量。

孔雀夫人把一套绣边的宫廷服扔到我面前时，仍旧是满脸的高傲：“我讨厌脏东西！换下崭新的服饰，撕下旧日历，我们一起用最华丽的容貌去迎接圣诞吧！上帝会喜欢我们的喜庆！”























好大的一片森林，整齐地种满了欧洲白蜡，飒爽的风从我脸上刮过时，我才发觉眼角挂着一朵五角雪花。

马车在堆雪的林荫道上急速奔驰，快得叫我有些无法适应。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根本来不及腾出精力适应眼前的一幕幕，它便如飓风般搜刮完整个宇宙最美好的一切消失而去，惟独把我丢弃在冰冷的雪里。

人之所以会难过，是因为曾经快乐过；我突然会那么怀念阳光的温暖并不是没缘由的，那是因为我真的度过了好漫长的一段冰冷生涯。

“太阳没有遗忘你。它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孔雀夫人仍旧是高傲的姿势，“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不幸的孩子，所以它总是忙不暇接，先去照顾比你更不幸的孩子们去了。如果你是个争气的孩子，就该把自己锻炼得更出色，重新获得太阳的关注，让它的温暖再度洒在你的身上。”

孔雀夫人说的并不无道理。我一直都活在埋怨中。下雨的时候埋天公不做美、下雪的时候埋怨没有温暖的炉火、生病的时候埋怨医生开的药没用、吃饭的时候埋怨饭菜不合口味、受伤的时候埋怨别人对我的背叛。

可是，我从来没有重新审视过我的错误。我从来没找到可以预防一切问题发生的方法。下雨前为什么我不会带伞？下雪前为什么我不会先劈好柴木？生病前为什么我不先照顾好自己？吃饭前为什么我不亲手做自己喜欢的菜式？受伤前为什么我不懂得用智慧去判断什么是值得信任与远离的善恶？

匆忙来过我身边的人有很多，迅速离开的人也有很多；给我留下伤痕的人很多，但曾给过我快乐片段的人也有很多。为什么我只选择记住了愤怒与伤害，而忽略了那些零碎的美好？

我之所以会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画笔，是希望用它描绘出每一瞬间所看到的日子片段，然后将这些片段串起来的是人生啊！无论是总统还是国王，无论是住地下室的贫民还是别墅中生活的孔雀夫人，无论是永远微笑的面包伯伯还是七嘴八舌的鹦鹉，他们的人生中都有无数片段构成。快乐的过去是他们的人生一部分，灰暗的经历也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

“无法正视过去的自己，就无法勇敢地跨越过去；无法勇敢地跨越过去，就无法正确地迎接未来。”孔雀夫人把一套瓷器端到我的手中，“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先从端茶递水学起。”

她的高傲与宫廷内的热浪配合得天衣无缝。瑞典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国度。在这里的男人永远都那么绅士有礼，在这里的女人永远都那么宽容大方。

而我，身穿宫廷服的我，显然不是这里最显贵的首位，却也不是最卑微的末位。在这里的人从不问起我的过去，他们想要接触的只是我的现在，他们期待有幸进入到我的未来。

我的布偶很卖力地替我干起活来。它把我对它的好延续到每个人身上，不分贵贱。

珊珊，你累了，这些活我来替你干！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手脚，你为我吃尽了苦头，你只需要坐在火炉边喝着热奶茶，等我把活都替你干完了，我们就回家！

布偶，我不累，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孔雀夫人说得对，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一起慢慢去学习！

珊珊，我好难过，从前你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可你为了我，放弃了温暖的家，放弃了梦想，你的人生被伤害毁灭凌乱不堪，却没有心疼你的人！

布偶，我不难过，为你付出的一切真心都是我自愿的，哪怕日后还要经历更不好的事情，我也愿意继续为你付出到底！谁说没有心疼我的人？你不是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吗？

雪花越下越大，冻住了纯白的铃兰。宫廷外森林旁的湖泊下，仍旧有一群雪鱼健康地游弋着。

它们在严寒中仍顽强地等待着春天，那为什么，我们要提前绝望呢？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的布偶，我们是不是，忘记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爱的鼓励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想，无论是何种职务何种身份的人，最需要的不是金钱与地位，不是尊敬与信仰，而是随时随地给自己的，爱的鼓励。



我变得非常忙碌。

身上变换服饰的动作、手中清点的帐本的姿势、协助面包伯伯送点心进皇宫的身影、学语言与礼仪的较劲……我的一切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忙碌，生命犹如陀螺被拧开后，找不到停止键，只能旋转到最后一刻，以休止告终。

每天的客人都很多，接触到的新鲜事物都很丰富，我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到了新工作中，再也没给自己腾出一丁点空间——那只画笔如今遗失在哪里，我至今仍旧想不起。

正确而言，我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想起。

珊珊，我们去画画吧？今天教堂有洗礼……

不行，布偶，我还要送一批新茶到伯爵家！伯爵夫人也想预定新瓷器，我得赶紧拿样材过去！

珊珊，我们去看星星吧？今天有流星雨…..

不行，布偶，白天我都忙着工作，只有晚上才有空恶补语言和礼仪的功课！明天芬兰的使者将到访，我得跟着面包伯伯赶去皇宫候着，准备适当的餐饮！

珊珊，我……

布偶乖，你跟鹦鹉下象棋吧？我还要请师傅过来画青花瓷呢！你知道吗？好久没见到来自我们中国的瓷器了，拥抱它就像拥抱着我的祖国，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多骄傲吗？

珊珊，你…..

布偶你看，今天我得到公主的赏赐了！她把全瑞典最美丽的皮裘赐予我，晚上我们一起盖着睡觉吧？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呀！我的布偶，我们即将过上好日子了！你等着，我会让你过得更幸福的！

珊珊……

珊珊……

我的珊珊，当你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安宁的国度了。看到你为了我舍弃让你自豪的祖国，一路经历了无数坎坷，直到来到这个安宁的国度，你终于适应了眼前的生活，你越来越忙碌，你刻意用忙碌麻痹掉过去的一切，你却忘记了，在这些过去中，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珊珊，我的珊珊，我很感谢你对我做的一切。从你为背叛与伤害掉泪的第一次，到你被反复伤害与抛弃到欲哭无泪的每次，我只能眼睁睁干着急着、难过着，却爱莫能助！

我的好珊珊，我不能做的，孔雀夫人和瑞典的国民们都帮你做了，身为你的朋友、被你用真心对待过的朋友，我该知足了！我很放心让你留在这个安宁的国度里继续生活，你可以继续在悲与喜、爱与恨、忘与忆、笑与哭中找到平衡点，我是你过去的负担，我的存在只会让你就快忘记昨日的瞬间，不适宜地再度勾起你的难过！

所以，我的珊珊，我走了，我谢谢你曾为我做过的一切，我会独自哼着《星仔走天涯》摸索着上路的。看着你逐渐恢复了气息，重新融入了新生活，我不晓得这到底是好是坏。可是珊珊至少缓过气来了！

珊珊，我的好珊珊，以后不要记得我，不要记得《星仔走天涯》，不要记得眼泪与悲伤，你好好地呆在这安宁的国度里，活得更安宁吧！

最后，我的珊珊，让我再度轻轻地告诉你，那天我不是叫你陪我看风景或逛街游戏，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天是你的生日，那天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把你不小心弄破的手套缝好了，我给你买了你一起直想买的顶级画具了，可是珊珊，你却在不知不觉中，将我遗忘了，你再也不需要我和顶级画具了！

这就是我离开的原因。因为爱你，因为想你活得更好，因为希望你和过去永远做个了断，于是我独自上路了。

我的珊珊，你知道吗？我从前是没有生命的，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天使总像太阳一样围着我转，于是我开始有了生命；后来得到越来越多她的温暖，于是我的情感比人类还来得丰富。

我的珊珊，谢谢你曾成为过我的太阳，谢谢你给过我的一切感动，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寻找家人是我的任务，不是你的义务。我放你走了，我走了。你要更努力更努力地让自己幸福，假如你还在乎我的话。





今天的雪花来的不是时候，宫廷的铃兰分明已努力挤出一个苞蕾，证明春天将至，幸福不远，为何还要上演离别的悲剧？

此刻的我冷得面青唇白，是因为我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吗？我的泪腺分明干涸了无数年，为何却在追逐的尘土间再度冻结住冰雪？

我的布偶啊，我错了，我不该忽略你的！我至今一切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更好的幸福啊！你的家远在千里，寻亲之路坎坷崎岖，我时常在想，与其让你在寻找一个渺无希望的家中反复失望，何不在这安宁的国度里为你打造一个全新的温暖之家呢？

我的布偶啊，我不能失去你！如今的你对我而言不只是朋友而已！你看到过我的微笑、眼泪、悲伤、痛苦与绝望，你为保护我拼尽全力，同样，我也在为了更好地保护你而逼迫着自己变得更强大呀！你看，我刚从国王手中接过奖状，我成为了全瑞典最勤劳的一等国民！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因为有你在身边，感觉一切都那么塌实，我才有动力去拼搏呀！

我的布偶，你快回来吧！湖泊的冰开始融化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湖边写生了！铃兰花再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相馆合照，给母亲寄一缕花香过去！

我的布偶，要是你还是想家的话，等我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后，跟孔雀夫人和面包伯伯们告别后，我再陪你上路吧！你不要抛弃我！要是连你都离开我的话，我就彻底失去一切了呀！

孔雀夫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拦住我的去路。

哭泣是懦弱的表现。

可哭泣也是情感自然的宣泄。

追赶能挽留错误与遗憾吗？

可不追赶铁定要留下错误与遗憾。

那你就重新拿起你的画笔，做回你自己！

孔雀夫人把布偶留下的那套顶级画具仍在我面前时，陌生得叫我连碰都不敢碰触。

这么些日子以来，你适应得很快，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非常出色，可你惟独不敢在我的瓷器店里从事描绘工作。你害怕画笔，你畏惧色彩，你找遍诸多借口去搪塞我给你的绘画工作。你用其他与你的天赋格格不入的工作来麻痹你的神经。可你却忘记了，你能用忙碌麻痹掉你的神经，不等于能忽略你的过去。过去就是过去，已经发生的就是已经发生的，不是你忘记了、忽略了就能当成不存在的！你的过去有过蚱蜢大叔与阿泰，同样也有过布偶与画具，你以为你可以选择性只记得现在的布偶，就可以彻底清空掉过去的一切吗？无论过去的颜色被描绘得多浑浊，都是过去最真实的颜色，你不能做到勇敢面对一切，就无法真正活好接下来的每一天！

可是孔雀夫人，是你说的，在瑞典，我可以找到悲与喜、爱与恨、忘与忆、笑与哭的平衡点，我只需要在这个过度地带中休养生息就可以了呀！

但这只是过度地带，你还有未完成的作业，你必须重新上路，把它好好地完成后，再回来这个安宁的国度时，这里的过度地带会延伸成永远的和平。

去吧，孩子，你曾是那么的勇敢有朝气，为何只是因为几场大风雨就被吓得止步不前？你看，从前只是习惯被你宠爱与保护的布偶多像你！刚离开家的时候，你也是习惯被父母宠爱与保护的孩子而已，可你却愿为了保护你的布偶变得越来越强大与独立，如今你的布偶也一样，为了你变得越来越勇敢无所畏惧了，你为什么却退步了